書名:天使熱愛的生活
作者:陳雪
文體:散文
出版:印刻文學


每個月總有幾個晚上不能睡,幾乎都是到了深夜一點之後仍然有某種被掐住喉嚨的不良感,在床上翻來覆去。這種時間朋友都睡了,既不想讀書也不想看電視,就想找個人說說話。年輕時候我就有這種毛病,平時好好的也不常打電話(我還會習慣性地過濾電話),偏就是三更半夜滿肚子話想說卻苦無對象,有時悲慘極了甚至還想打電話去生命線。(P19)


時鐘指著半夜一點半,你的朋友都睡了(就算醒著也不想接你的電話),你吃了藥但還是睡不著,但只要打開電腦,隨便取一個暱稱,進入聊天室,就有一大堆跟你一樣睡不著的人搶著要跟你說話,那是多麼令人振奮的事啊!(P20)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登入「Michelle」等暱稱(這是最沒創意的暱稱了),十秒鐘之內就可以進入十幾個不同的聊天室,異性戀同性戀南部北部隨你需要可挑選,那裡面,至少有幾百個跟我一樣睡不著的人在活動。這樣的時候,我不是什麼小說家或者知識份子,我跟其他或許暱稱有點怪噁心的人,(我看過最經典的是「除了上班還能上誰?」,真的是什麼暱稱都有,在此我就不贅述),有共同的處境,我們都很無助,有點孤單(甚至是很孤單),我們都想和誰有點關係。(P22)


你真的無法想像大部分的人是多麼地寂寞,即使在最低俗粗魯的暱稱裡(有性暗示或是性器官字眼的)都可以感覺到那揮之不去的孤獨感。(P23)


我覺得,並不是網路讓人失去了與人交往的能力,是因為現代生活逐漸地讓人不知該如何以真面目示人。你看電視上動不動就要轉播時尚名媛如何參加派對,如何收集一個動輒幾萬幾十萬的名牌包包,政商名流怎樣購買豪宅如何裝點門面,看久了會錯覺全台灣只有你一個人是穿著夜市貨朝不保夕,而那些因為失業而跳樓的人都是因為自己不夠努力,憂鬱症患者都是因為個性不好。無論藝人提著多麼名貴的愛馬仕或Balenciaga機車包讓你感覺到自己卑微寒傖,或者你也省吃檢用甚至使用現金卡欠債去買名牌提著安心壯膽,但夜深人靜時你就是知道那不是你的人生,你的人生如果可以登上電視螢幕大概都是因為發生悲劇。你可能是個上班族,可能有婚姻有小孩,你或許從來不上網,但你大多數的時候跟那些聊天室裡的人一樣寂寞乏味,而且你想不出任何辦法來改變。(P25~26)



我是個暫時來光臨的人,我不批判別人,我只是看。我也是其中之一。

或許就在某一個夜晚,我安慰了別人,別人也安慰了我,透過一個光怪陸離的聊天室,很幸運的我並沒有踏入任何危險的陷阱,我甚至不用出門,只是某個人在另一台電腦前被我選中,然後我們進行有營養或沒營養的對話,在這虛擬的世界中,我們深知真實人生大家都有挫敗與難以言喻的痛苦,我們都孤單(雖說獨處是小說家的必備條件),但我們沒有比別人更怪異或者更高尚。(P27~28)


也些朋友對於我這樣跑去跟陌生人見面的舉動都很緊張(要是碰上壞人怎麼辦?),我想大概也有讀者會認為我是在玩弄別人的感情,或者性格放蕩之類的。但其實我只是對「人」有著無窮的興趣,我喜歡去想像那些跟我見面的人會穿著什麼衣服、長的什麼模樣,他們會開什麼車,講些什麼話,我想要知道大部分的人在聊天室裡想要尋找什麼,而他/她們又會如何去表明自己的意圖。(P53)


我深切理解,無論使用任何工具,無論方便與否,我們在尋求的都是與他人的連結與溝通。工具的方便與快速顯示出的卻是更大的焦躁渴求,這些訊息透過看不見的寬頻網路將我們帶到我們想去的地方,但改變的只是型式,我們透過各種方式在尋求的都是「溝通與交流」。(P72)


無論是科技新貴或市井小民,不管是對於「王子公主」般愛情的夢想,是對於美好生活的憧憬,或者對於名車豪宅華服美食的想望,我們或許也是他們其中之一,金光黨不用給我們下迷藥,因為打開電視機就有一堆人忙著幫我們催眠,我們都想隨著那快速電梯而登上幸福的雲端,只是還沒失足墜落。(P83)



前兩天因為玻璃娃娃上網交友被恐嚇的新聞鬧得滿城風雨,昨天我在某電子報看到一則報導,內容如下:「玻璃娃娃虛擬性愛事件傳出後,引起人們對於行動不便者性需求的關心。台北縣立醫院醫師認為,只要神智清醒,即使全身動彈不得,也可能有性需求,若能適時DIY一下,問題就可獲得紓解。台北縣立醫院泌尿科主任和身心科醫師都指出,男性只要大腦正常、能分泌睪固酮這種男性荷爾蒙就可能刺激產生性慾……」

這個報導簡直叫我目瞪口呆,這裡面有什麼特別的見解嗎?玻璃娃娃也會有性慾、罹患罕見疾病也會有性慾、身心障礙者也會有性慾,這還需要醫師來告訴我們嗎?那些醫生說:「若能適時DIY一下,問題就可獲得紓解。」我不太明白這裡所指的「問題」是什麼問題,是指「性慾問題」嗎?此篇報導的標題為「玻璃娃娃性慾正常」,如果這幾位醫生的結論是「性慾正常」,又哪來的問題?看了半天我才理解,醫生的意思是說,玻璃娃娃也會有性慾是「正常的事」,如果玻璃娃娃DIY處理自己的「問題」,就不會遭到恐嚇。這些醫生可能沒有認真看那新聞,因為透過網路網交本來就是DIY的一種,只是你得對著電腦螢幕做給另一個人看而已,所以這篇報導應該加上「請躲在棉被裡面獨自進行DIY問題就可獲得紓解」(P86)


白天與夜晚好像有兩個不同的我躲在這個瘦小的身體裡輪流出現,且絕對不肯融合地互相排斥著彼此。白天那個紀律嚴格地維持刻苦寫作計畫的我,偶爾現身在人群裡總是笑臉迎人,夜晚的我則膽小退縮、神經緊繃,小心翼翼開始我的睡眠儀式,十二點半一顆Atvian,一點鍾一顆悠樂丁,帶著書本上床(以及撥放那些可笑的音樂),順利的話可以在一點半左右睡著;不順利的話會在兩點鍾發現藥效失靈,逐漸慌亂起來,若不是開始自暴自棄的把白天寫好的稿子一大段一大段地刪除,就會一直盯著電話筒,希望這時它會自動響起(真希望有什麼單位可以為失眠的人開一個專線,我想像中的接聽者深諳失眠者的痛苦,且言語得體,既不會叫你去練瑜珈也不會罵你是因為不夠累才睡不著)。(P99)






*陳雪-部落格:
http://blog.chinatimes.com/chenxue/
*圖片來源:博客來網路書局:http://www.books.com.tw/




裡頭還有篇「神秘電話」,以及「Queer與卜洛克」,挺有意思的,有空另將全文PO上。


那麼喜歡陳雪的原因,一是生活過往,二是個性作息。
某些特質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原來真的存在。

前幾年失眠的時候總是連線至網路聊天室,像她提到的那些無聊的人一樣,和某個「被選中的人」聊著有營養或沒營養的對話,現在失眠的時候我總是將MSN打開,然後逛著友人的網頁,逐篇留言(這是我最常做的事)。

那種時候總是心悸的厲害,只要坐著不動就能感覺到左胸口的撲動,而且動不動就要跳到一百以上。以往林還在身邊的時候,晚上偷上網被發現絕對是一陣臭罵,不過每當肩頸酸痛的時候,林也總是很貼心的給予按摩,也曾經教我自己按摩放鬆的方法,不過就是一個懶字,怎麼也沒學起來。

現在林不在身邊,肩膀酸痛之時,又沒人的技術像他那般好,然後就會開始想起他,還有周杰倫的簡單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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