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人知道,我家有人過世的消息,那時候二姑姑在靈堂前哭的差點暈厥,我媽也是。那是一種極端的靜默和哭叫。我看著那張被放大的黑白照片,期待有那麼一點什麼可以從身上溢出,腦子裡卻是漫漫的空白。盯著來探視的親戚們,還是覺得空氣中彌漫著從他們淚水散發出來的銅臭,令人作噁。
  
  
依著親戚們的意思請了所謂的”師父”來作法事,在師父誦經時不停的跪了又站,站了又跪。不知道過了多久,腳愈來愈酸而腦袋陷入一種渾沌的清醒。耳裡聽到的是師父以一成不變的聲調詠誦經文,從鼻管裡竄進的是香的煙味,而眼前的景況卻好像是夢境一般。偶爾傳來一兩聲啜泣聲穿插在經文裡,有一種奇異的協調感,我幽幽的想著。忽然那師父走了過來,說:什麼事都過去了,死的人如果走了,活著的人就要學習放下。我不知道他是真的看穿了些什麼,或是普通的安撫,但是眼淚卻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溢了出來。
  
  
這種忽然間的落淚,在去年參觀學院部的獻體解剖展時也有過一次。
  
  
在展覽室裡,並沒有一般電視劇般的陰森嘲暗,反而光線十分充足。一個個不知是哪副人體上割除下來的臟器、肌肉、骨骼,在玻璃櫃內靜默的彷彿從幾千幾萬年前就以那副模樣般的杵在那;早已失去生命跡象的嬰兒雙眼是閉著的,似乎是不甘願只能永無止盡以縮屈的姿態任人評論。
  
  
我總在某些時候想起這些畫面,並且想像著那小嬰孩若還活著,會是一位有著什麼思慮和想法的人,他將會經歷些什麼事件,還是就這樣平凡的活著,然後迎接終究是無法避免的死亡?如果有機會可以選擇延長死亡的時間,他會不會在某天悠悠的對著鏡子嘆氣,後悔當初做了那樣的抉擇?

  
在我拿起某人體腦部的切片時,一種莫大令人想虔誠下跪般的感激和非常深沉的悲悽使我落淚。那奇異的激動現在想來卻十分弔詭。
  
  
每個人都執著,只是執著在於不同的地方,有人執著生命的延長、有人執著於金錢、有人執著於美麗的事物、有人執著於盡善盡美、有人執著於情、有人執著於愛…各式各樣的執著、各式各樣的堅持,要放下執著,很難。有人說每一次呼吸的歷程,便是一次生命的歷程,死亡後重生,重生後又死亡,舊的時時刻刻都在汰換,而新的時時刻刻都在成長。但如果舊是舊的善被汰換,新是新的惡在成長,這樣的歷程還有什麼用處。

  
在鏡的反影中,不可否認的血緣將我逼的無處可逃,根深蒂固的恐懼並沒有隨著火葬場的煙霧消散,反而像空氣般環繞在週遭,只要一轉頭便能看見緊到快將人勒斃的眉心透著怒火將所有的自主自傲自尊燒的僅剩如奴隸般的卑微渺小。我以為母親對他死了的事應該不會過於悲傷,我以為當我面對這件事時會感到從某種禁錮中解脫的欣快,我以為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威脅我了,我以為事情理當如我所以為的反應程序一般進行,但是現實卻笨拙的用它所固有的幻變嘲笑自以為是的我,那現實就是我所以為的全都不是那麼一回事。確實是疑惑的,關於母親對這件事的過度(或許這才是應該的)反應,或許母親仍是愛著他吧。對於母親無法抵抗更甚是消極的面對威脅我感到悲哀,不能否認在偶爾出現的念頭中總會埋怨母親無法保護自己的怨懟。


以後設的角度書寫這篇文章,生活不過是由一個老酒鬼所管控的迷你故事,所有的事物都依著他的腦子出現,雜七雜八的佈滿在生活裡,我們等著下一秒的驚喜或悲傷,卻發現時光依舊凍結在最難熬的片段,期待未來吃吃傻笑等著,誰知道老酒鬼早就安詳的暴斃在搖椅的弧度裡。時光跟現實的狹縫所壓擠出來的渣渣,再怎麼品嚐都沒用,不過是虛張聲勢的彰顯自己的懦弱罷了。


2005-01-24 03: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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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ath0326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